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信息通信業(yè)走過一條艱辛而又精彩的技術創(chuàng)新之路。經過學習借鑒、消化吸收、自主創(chuàng)新等，我國信息通信業(yè)科技實力顯著增強，關鍵技術不斷取得突破，世界級的制造企業(yè)不斷涌現，核心專利申請量逐年增加，越來越多的標準開始“說中文”。

引進、消化吸收、再創(chuàng)新譜寫產業(yè)跨越“三部曲”

20世紀80年代初，當中國電信業(yè)跳過世界電信業(yè)幾十年的技術演進之路，毅然決然選擇一步到位上程控的戰(zhàn)略，給當時較為薄弱的“中國制造”帶來了發(fā)展的新機，也帶來了嚴峻的挑戰(zhàn)。中國電信業(yè)成功地譜寫了“引進、消化吸收、再創(chuàng)新”的完美的產業(yè)跨越“三部曲”，讓我國電信業(yè)破繭重生，勇立世界電信業(yè)潮頭，堪稱奇跡。

雖然當時網上的交換設備中有95%都是我國自主研制生產的，但是技術較為落后。數據顯示，在整個市話網中，步進制交換機占29%，縱橫制交換機占33.7%，電子（包括半電子）交換機僅占6.7%，甚至還有不少是人工交換機。

不僅如此，當時全國各地電話供需矛盾極為突出，解決通信能力不足的問題時間非常緊迫。

面對技術落后以及供需矛盾的嚴峻現實，橫在中國電信業(yè)人面前的是兩座“大山”：是否引進國外先進的程控交換機？又當如何引進？

在業(yè)界廣泛而激烈的爭論聲中，郵電部當機立斷，決定大力引進國外先進的交換設備以及程控交換技術?？紤]到國內科研和工業(yè)的后續(xù)發(fā)展，郵電部決定把引進程控交換技術與改造國內郵電工業(yè)有機結合，促使通信網絡技術水平和工業(yè)制造水平同步提升，加快形成我國自己的研發(fā)和創(chuàng)新能力，在更高的起點實現通信裝備的現代化和國產化。

上海貝爾有限公司應運而生。作為中國現代通信產業(yè)的支柱企業(yè)之一，上海貝爾的成立堪稱劃時代。面對資金與技術人才都非常緊缺的現實，郵電部頂住壓力牽頭引進技術較為先進的S1240程控交換機。在隨后部署的過程中，技術人員發(fā)現S1240的軟件設計存在漏洞，其網上適用性、穩(wěn)定性、安全可靠性受到社會的普遍質疑。從1984年到1987年，上海貝爾連續(xù)三年嚴重虧損，資金狀況持續(xù)惡化。公司僅銷售程控交換機17萬線，虧損高達1575萬美元。在上海市合資企業(yè)銷售額、產值等統(tǒng)計排名中，上海貝爾排在最后一名。

面對軟件設計能力的不足及其后續(xù)造成的企業(yè)經營壓力，郵電部決定加快技術轉讓和中方人員培訓，推動上海貝爾盡快形成獨立開發(fā)軟件技術的能力，降低散件供貨價格，積極支持S1240國產化。郵電部從郵電科研院所、郵電部設計院、郵電高校等單位，抽調了大批技術專家到上海貝爾工作。其中，高級工程師、研究員、教授及以上級別的高級專家10余人，工程師、講師、研究生60余人，各類管理干部70余人。一時間，國內電話交換及相關技術領域的高精尖人才都云集到了上海貝爾，極大提升了我國程控交換技術水平。

1986年12月15日，中國第一個S1240萬門局在安徽合肥市宿州路電話局正式開通，在歷經引進與“消化”“吸收”后，我國電信業(yè)人進一步熟悉和掌握了程控交換機技術原理、結構特點和維護知識，同年成功研制出我國第一套程控電話交換機DS-2000，“中國制造”的步伐明顯加快。

“巨大中華”群體突破“中國制造”破繭新生

20世紀90年代初期，通過在大規(guī)模應用中學習和掌握程控交換技術，通過引進S1240生產線并“消化、吸收”為我國所用，帶動國內包括集成電路企業(yè)在內的配套產業(yè)的發(fā)展。通過自主創(chuàng)新在程控交換技術領域積累了知識和經驗，人才、資金和技術資源的流動速度逐漸加快，我國通信設備制造業(yè)整體技術水平得到了飛躍式提升。

時至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巨大中華”為代表的一批制造企業(yè)乘勢而上，敏銳地抓住了難得的歷史機遇，實現了國產程控交換機威震世界的群體突破，讓“中國制造”破繭新生：

1993年9月至11月底，由信息工程學院提供技術指導，郵電部洛陽電話設備廠、長春電話設備廠、杭州通信設備廠、重慶通信設備廠分別試制完成的4種04型程控交換機通過了郵電部的生產定型鑒定。1995年3月，由郵電工業(yè)總公司所屬4家生產企業(yè)、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等單位聯合發(fā)起成立的以04機產業(yè)化為主體的企業(yè)——巨龍信息技術有限責任公司在北京掛牌成立，從此拉開了04機大規(guī)模裝備我國電信網的序幕。截至1999年年底，04機累計網上運行總量達到2000萬線，占局用交換機總量的14%，一舉成為國產程控交換機的主力機型之一。

1995年6月，由郵電部電信科學技術研究院、郵電部第十研究所和一批留美博士合資成立的西安大唐電信有限公司，通過國內深厚的科研基礎與世界先進的設計思想的高層次智力“嫁接”，面對通信大發(fā)展給制造企業(yè)提供的巨大歷史機遇，爭分奪秒，連續(xù)奮戰(zhàn)，僅用1年零8個月就成功研制了SP30超級數字程控交換機。相關專家表示，SP30交換機達到了20世紀90年代國際先進水平。到1997年年底，SP30 銷售近200萬線，進入全國25個省、自治區(qū)、自轄市的電信網。

成立于深圳、早期靠代理港產用戶小型程控交換機起步的華為技術有限公司，敏銳地抓住國內通信建設對于大型程控交換機的需求機遇，投入全部資金招兵買馬，歷時3年成功開發(fā)出C&C08數字程控交換機。大浪淘沙，華為逐漸從程控交換機領域的后起之秀發(fā)展成為國內固網領域的主導廠商。

1993年3月，由航天系統(tǒng)的691廠和深圳廣宇工業(yè)公司與民間科技企業(yè)深圳中興維先通設備有限公司共同投資組建的深圳中興新通訊設備有限公司在深圳成立，其為中興通訊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中興通訊從自主開發(fā)小型用戶交換機起步，廣泛吸收和借鑒國內外程控技術精髓，又利用郵電科研院所提供的技術和人才支持，歷時兩年多，于1995年11月成功開發(fā)出ZXJ10大容量局用數字程控交換機，并獲得郵電部電信總局頒發(fā)的入網許可證。到1996年，中興通訊ZXJ10機實現銷售合同額6億元，快速成長為國產程控交換機的主流機型。

以巨龍、大唐、中興、華為等為代表的一大批國內設備制造業(yè)的異軍突起，極大地改變了中國通信設備市場的競爭格局，“中國制造”令無數國人為之振奮、欣喜不已。時任郵電部部長的吳基傳在一次會議上從巨龍、大唐、中興、華為4家公司名稱中各取前一個字，形象地稱之為“巨大中華”現象。從此，“巨大中華”的美名不脛而走，逐漸成為我國通信設備制造業(yè)的代名詞，在國內外通信業(yè)界聲名鵲起。

更高層次的95%群體突破的質變

1996年，全國電話網絡建設漸入高潮。與此同時，程控交換機市場的激烈競爭也開始全面進入白熱化。一大批程控交換機合資企業(yè)拔地而起。同時，進口的機型也不在少數，中國通信市場云集了全世界幾乎所有的交換機品牌。

剛剛起步的“巨大中華”與跨國公司完全處在不同的重量級。他們求助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匯聚到了郵電部。

1996年4月初，由郵電部計劃建設司牽頭主辦的“國產程控交換機用戶協調會”在北京低調舉行。郵電部計劃司司長劉立清在會上對運營企業(yè)代表慷慨陳詞：“此次會議是支持國產程控交換機發(fā)展的重要會議，希望代表們帶著愛惜的感情支持民族工業(yè)，希望在中國市場上有國產交換機的一席之地，有我們自己耀眼的中華牌。”

不久，更大力度的政策扶持到來了。1997年7月底，第二次國產程控交換機用戶協調會在北京再次舉辦。這一次，郵電部計劃建設司司長王建宙把郵電部的政策意圖講得更加清楚：為了支持民族交換機產業(yè)發(fā)展，郵電部從1995年年底開始不再安排貸款進口程控交換機。明確要求運營企業(yè)在性能價格比相當的情況下，應優(yōu)選國內廠家的產品。這次協調會簽訂訂貨協議的訂貨量達1700萬線，是首次協調會訂貨量的2倍多。

1998年，“巨大中華”等國內廠商在第二代移動通信技術上取得關鍵性突破，相繼推出GMS交換系統(tǒng)。同年11月3日，“國產移動通信系統(tǒng)設備用戶協調會”在北京舉辦。與前兩次協調會相比，這次協調會的規(guī)格明顯提高。信息產業(yè)部副部長楊賢足出席會議，對設備生產廠家和運營企業(yè)都提出了明確的要求。

三次用戶協調會的成功舉辦，為正處在成長中的國內設備制造商提供了難得的發(fā)展機遇，為他們的整體突破和快速發(fā)展壯大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978年改革開放之初，我國電話交換設備除去極少量以前遺留下來的進口設備之外，國產化率已經達到95%。但那時的95%“含金量”卻低得可憐。程控交換機完全是一片空白，大量的設備是步進制、縱橫制，縣級以下地區(qū)電話網幾乎是清一色的“搖把子”……這樣的95%并沒有太大的現實意義，因為它根本無法滿足經濟建設和對外開放的需要，無法滿足用戶“裝得上、用得好”的基本需求。

之后的30年，更高層次的95%出現了。信息產業(yè)部在2007年年底作的一項調查中發(fā)現，當時我國電話交換設備的國產化率再次超過95%。這個95%的“含金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因為這個95%是建立在全部數字化、程控化的基礎上。從技術水平上來說，我國通信設備不僅絲毫不遜色于發(fā)達國家，而且高于大多數發(fā)達國家。不僅如此，1978年時還沒有光傳輸設備、軟交換設備、移動通信設備等，其國產化比例都超過了95%。這是一次跨越歷史的質的飛躍！

國際標準“說中文”全球舞臺揚國威

20世紀90年代末期，我國通信制造業(yè)的綜合實力不斷增強，中國電信業(yè)放眼全球，開始進軍國際通信技術標準競爭領域。

1997年4月，國際電信聯盟征集第三代移動通信國際標準技術方案。我國政府主管部門和業(yè)界專家敏銳地意識到，這是我國掌握移動通信產業(yè)發(fā)展主動權、沖擊自主創(chuàng)新制高點的大好機遇。為此，郵電部于1998年年初在北京召開了專題會議，決定由電信科學技術研究院牽頭，以SCDMA技術為基礎，起草第三代移動通信標準提案，代表我國向國際電聯提交。

此時距國際電聯提案最后截止日已不足半年。在移動通信專家李世鶴的帶領下，我國開始了緊張的3G技術標準提案的起草工作。1998年6月，我國完成了3G標準提案的起草工作。1998年6月30日——ITU 3G標準提案征集截止日這一天，名為TDSCDMA的3G標準提案被正式提交到國際電信聯盟。這是我國百年電信史上第一次向國際電聯提交完整的電信系統(tǒng)標準。

2000年5月，世界無線電大會正式批準了第三代移動電話標準建議書。我國的TD-SCDMA提案以其獨特的技術優(yōu)勢，從16個候選提案中脫穎而出，正式成為國際電聯認可的三大國際3G標準之一。2001年3月，TD-SCDMA又被具體負責標準制定的3GPP組織接納，成為3GPP標準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國政府也采取了一系列積極措施，支持我國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TD- SCDMA標準的發(fā)展。2002年10月，信息產業(yè)部發(fā)布我國3G頻率規(guī)劃方案，給3G TDD標準規(guī)劃了155MHz頻率，為TD產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充足的頻率資源，也向全世界表明了我國政府支持TD標準的明確態(tài)度。

然而，TD標準的國際化發(fā)展之路并非一帆風順。2003年6月，在ITU世界無線電大會上，日本突然提出要在我國已經分配給3G TDD業(yè)務的頻率上發(fā)展衛(wèi)星廣播業(yè)務。對此，我國政府代表團理直氣壯地進行了反擊，最終使得日本代表團的提案未獲通過。2007年，Wimax在當年11月舉行的世界無線電大會上正式成為3G國際標準，Wimax的支持者提出要在TD擴展頻段上開展Wimax業(yè)務，對此，我國代表團在世界無線電大會上明確反對。同時，中國政府積極爭取亞太和歐洲相關國家的支持，成功使TD擴展頻段被國際電聯列為4G候選頻段之一，抑制了Wimax陣營試圖擠壓TD發(fā)展空間的設想。

此后，我國TD 開發(fā)者及時跟進，適時啟動了TD-LTE的預研和相關提案的起草準備工作。時任信息產業(yè)部3G領導小組組長的奚國華提出，以我為主，與WCDMA陣營合作，將兩種TDD標準融合為一種TDLTE標準提案的設想。2007年11月，由中歐27家企業(yè)聯署提交的TDD-LTE技術提案在3GPP工作組會議上獲得通過，為TD長遠發(fā)展找到了最佳出路。2008年8月，TD-SCDMA網絡成功服務于北京奧運會，超過10萬名國內外用戶和志愿者親身感受了TD技術帶來的新體驗，中國政府如期兌現了對全世界作出的莊嚴承諾。

原載《人民郵電》報2021年6月3日